颗颗

青梅调之红尘劫

白千宿:

第十章 千灯满城


七月十三,上元灯节。
早十几日旭凤便在房中扎灯笼,红纸竹签铺了一地,他席地而坐,照着做灯笼的小册子一点一点的拼着。
润玉有时坐在他房中看书,见他认认真真的糊着灯笼,便笑道:“熠王殿下戎马一生,怎么也学起小女儿家做花灯了?”
旭凤抬起头笑了一下:“我想亲手做一个送给你。”
润玉放下书,踱步过来,“这是什么灯?”
“凤凰花灯。”
润玉打量那红色的一团,看不出什么形状来的东西,抿着嘴笑道:“好啊,那你切记一定要好好做,莫要做的我认不得是凤凰灯才好。”
旭凤哈哈大笑,随后又低下头仔细的拼着。
润玉见着他用心,也不打扰他,只是默默记下。
待到七月十三,大街小巷全是大大小小的花灯,百姓们因少了战乱,过的安居乐业,因此淮梧上下难得一片昌荣之像。
旭凤拉着润玉到门口,他脚上的铁链只能到门口,再远却是不能。
“这个灯,你来放吧。”旭凤将灯放到他的手中。
经过十几天的修修整整,这灯终于有了一点凤凰花的模样。
润玉接过灯,轻声道:“旭凤,人们常说,上元灯节时放的花灯,飘到天上是神仙能看到的,所以要在花灯上写上心愿。如果运气好,神仙看到了,便会帮你实现这个心愿。润玉此生所求不多,唯有一个你而已。”
他拍了拍手,紧接着,自栖梧宫四周,缓缓升起了无数盏凤凰花天灯。
“只愿此生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
旭凤震惊的看着四周的花灯,每一盏灯上都写着他们的名字,旭凤,润玉。
后面还有一排小字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那一盏盏花灯升到空中,将深蓝色的夜空映衬的流光溢彩,比漫天的星辰都要明亮。
皇城内隐约能够听到城外百姓的欢呼,那满城的花灯随风飘去,带着同一个沉甸甸的愿望,似在祈愿,又像在昭告世人。
旭凤扶着门框,贪恋眼前的美景,忍不住向前走去,结果又被冰冷的铁链扯回。
他一顿,低头瞧了一眼。
“这盏灯是你亲手做的,也该由你亲手来放。”润玉将花灯递给他。
旭凤看着那灯,半晌没接。
“怎么了?”润玉关切地问。
旭凤笑了一下,摇摇头:“没什么,我只是有些舍不得,做了很久。”
“既然舍不得,那便留下。”
“算了,”旭凤忽然道:“还是……放了吧。”
润玉仔细的看着他,两人对视半刻,终是润玉先笑了:“好,那便放了。”
那盏丑丑的花灯缓缓升上夜空,旭凤选的纸是荧红的材料,如今放上蜡烛,颜色却有些难看。
润玉望着那盏花灯,看着它越飘越远,轻声道:“旭凤,你说,我的愿望,神仙能看到吗?”
旭凤垂下头:“你放了千盏花灯,他们如何看不见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润玉转头看向他,“你有写愿望吗?”
“没有。”
润玉拉住他的手,走进屋:“深更露重,先回去吧。”
房门缓缓关上,夜里他们抵死缠绵,好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。
高潮时润玉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,旭凤觉得他下了狠力气,一滴血从他的肩膀滑落在了润玉的鼻梁上。
他凑过去,将他的鼻梁舔净。
润玉与他十指相扣,青丝相缠,极尽缠绵悱恻之时,轻声道:“旭凤,我在金銮殿的匾额后面藏了东西给你,有朝一日你出去了,记得去看看是什么。”
旭凤咬着他的耳朵道:“我还能出去吗?”
“放心,有我在。”
第二日,旭凤起身,身边早没了润玉的影子,他知他定是已经上朝了。
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,旭凤道:“进来。”
穗禾推门而入,轻声道:“陛下让我来给熠王殿下送早膳。”
“放那吧。”旭凤起身,走了过去。
穗禾关好门,将早膳放在了小桌上。
“东西已经准备好了,到时你骗润玉喝下,淮梧旧部一拥而入,润玉一派群龙无首,也是困兽之斗。”穗禾递给他一小包药粉。
旭凤握在手里,看着她:“辛苦你了,他可有对你疑心?”
穗禾莞尔一笑:“那日青屏山顶,我对你痛下杀手,润玉肯定不会怀疑我与你的关系。”
旭凤道:“五年前我调查白神仙,查到平津便再无下文,我便知白神仙的主人在平津,而如此心思缜密,能在朝夕之间令一个部落灭族的,我只想到了一个人,那便是被幽禁在平津的玉倾城。我将你派到玉府,你果然不负我所望。”
穗禾缓缓跪下:“能为殿下效力,是我的荣幸。”
“你我兄妹,何须多礼。”旭凤扶她起来。
穗禾道:“昨日宫城之内的防御图已经通过天灯放出去了,如今只等润玉一死,我们便可以里应外合,夺回淮梧。”
“润玉不能死。”
穗禾眉头轻蹙:“莫不是表哥当真对他动了真情?”
旭凤笑道:“大家不过都是在演戏,谁会当真动情,只是如今润玉身后有西楚撑腰,贸然杀了他会导致与西楚的冲突,得不偿失。”
“那表哥的意思?”
旭凤看着脚下的链子:“这不是有现成的办法吗。”







第十一章 红尘一梦


润玉下了朝,照例来寻旭凤。
推门而进时见他正在饮酒,便走过去坐下,也倒了一杯。
“这是竹叶青啊。”
“是。”
润玉又喝了一口:“味醇甘洌,是好酒。”
旭凤又给他倒了一杯:“喜欢就多喝些。”
润玉看着他给他倒酒,微微弯了嘴角:“旭凤,过几日礼部要我去泰山祭天,你可愿跟我一起去?”
“我去做什么?”
“我小时候就住在泰山脚下,那里很漂亮,我想带你看看。”
旭凤倒酒的手一顿,随后还是将酒倒满:“好,那便去看看。”
“我还想带你去湖州,那也是我小时候待过的,”润玉将酒饮尽,看着旭凤又帮他倒满:“那里秋天很是漂亮,有一大片枫叶林,我们可以在那多待一段时间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若不想回帝都,我便再带你去济南,那里的冬天又是另一番光景,大雪纷飞,落在头发上,一下子头发就白了似的。”
“好。”
润玉低头看着那再次被斟满的酒杯,心里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,疼的撕心裂肺,苦不堪言。
“旭凤,量够了。”
旭凤猛地抬起头,只见润玉眼眶微红,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,神情却满是悲伤。
“你怕是都快忘了,我本就是个大夫。”
他说着,忽然吐出一口血来。
旭凤慌张的站起来,一把扶住他:“你怎么吐血了?”
润玉看着他笑道:“婆娑花,煮水无毒,能化去人一身功力,可是婆娑花粉,却是剧毒,无药可解。”
旭凤难以置信的摇头:“不会的,不会的!我要的明明是迷魂药,怎么会是婆娑花粉!穗禾!穗禾!我去找她!去拿解药!”
润玉拉住他,勉强道:“你忘了你的铁链了?如今穗禾怕是已经带着淮梧旧部杀入了金銮殿,旭凤,我的时间不多了……”
“不会的!你不会有事的!润玉,你相信我,你不会有事的!”他扶着润玉的脸庞,忍不出的啜泣。
润玉仔仔细细的看着他,似乎是想把他的容貌印在心里一样,半晌,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寰谛凤翎:“旭凤……神仙,终究是……终究是没有看到我的愿望,这枚、凤翎还……还给你,日后你做了王,有好的女子,便、便给她,只是……不要同我说,我会、我会嫉妒……”
“我不要,我要你戴着它,戴着它!我只要你戴着它!”旭凤手忙脚乱的去擦他的血,但是越擦越多,终究无法止住。
润玉紧紧的握住他的手,大口大口的喘着气,似乎还有话一定要说完,他拉住旭凤的衣领,艰难的说:“金……金、鸾殿……扁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,他的手指攥着他的衣领,却连最后的话都没有说完。
旭凤呆呆的坐在地上,抱着他,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抽空了,心仿佛丢了一块,无论如何都无法填满了。
一道银芒闪过,润玉站在了栖梧宫的中间。
他眉头紧锁的看着已经是一具尸体的自己,还有呆若木鸡的旭凤。
忽然,栖梧宫的大门被打开了,紧接着穗禾大步而入,手里拿着一道圣旨。
“表哥,我在金銮殿匾额后面找到了一样东西,你一定喜欢,润玉的罪己诏,他将自己一生的罪孽尽数写在圣旨中,还有他的私章,这些样我们继承淮梧名正言顺,都不用想由头了。”
旭凤一动不动地抱着润玉,半晌,忽然道:“迷魂药是你换成婆娑花粉的是不是?”
穗禾沉默了一下:“是。”
“为什么?”
穗禾朝前走了几步:“为什么?难道表哥心里不清楚吗?润玉不死,我们名不正言不顺。再说,你留下他,就不怕养虎为患,后患无穷?”
旭凤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,随后转身看向她:“我说过谁都不准动他!”
“我看你是疯了!他给你吃了什么让你这般护着他!”
“我爱他!够不够!”
润玉退后一步,手指忍不住握成了拳。
“你爱他?”穗禾大笑两声,“你有什么资格爱他?你所谓的爱他,就是欺骗他,背叛他,让他含恨而死?”
旭凤的心一瞬间跳动的厉害,紧接着蚀骨的疼痛蔓延开来,他捂住胸口,慢慢跪了下去。
穗禾冷笑着走向他:“其实,润玉还有救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……”
“婆娑花粉虽然无药可救,但是我之前偶然得到了一枚洗髓丹,可起死人肉白骨,天下药王至宝,你应该听说过。”
旭凤瞪大了眼睛,跪在地上朝她爬去:“给我……解药……”
他的心脏已经疼的让他说不出话,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跳出胸膛一样。
“你求我啊!”穗禾笑道:“表哥,你求我,我便把药给你。”
旭凤不要。润玉忍不住张口道,可是他此刻只是个元神,根本没人能听到他。
“我求你……求你……”旭凤朝她爬去,“给我,解药……”
他爬到穗禾脚边,根本无力抬手,痛弯了腰,便抓着她的衣摆,苦苦哀求。
穗禾冷冷的看着他,忽然落下一滴泪来:“原来你对他,当真用情至深,那我便更不能留他了。”
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,随后在手中一捏,便化作了粉末,随风散去了。
“不!不要!不!”旭凤挣扎着去接那些粉末,可是一抓便只有空气,什么也抓不到。
穗禾绕过他,从润玉手中拿过那枚寰谛凤翎:“我自小就幻想着有一日,你将这枚发簪亲手戴在我头上,我为你去做卧底,为你九死一生,可是,却还没这个骗你的人离你亲近。不过如今也罢了,我不要了。旭凤,人只有冷漠无情,才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,这是润玉教我的。可惜,他自己先动了情,所以他死,你也动了情,所以你也死。情之一字,当真可怕。”
她将凤翎戴在自己头上,随后缓缓出了栖梧宫。
旭凤趴在地上,胸口的痛仿佛已经蔓延到了全身,让他寸步难移,他捂着胸口,勉强朝润玉的方向爬。
他想去握我的手。
不知怎么,润玉觉得自己知道他想做什么。
他静静的看着旭凤挣扎,却最终在离润玉一寸的地方,停住了。
他死了。
润玉蹲在他身边,看着已经死去的旭凤,心里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情之一字,自己当真懂得吗?
就在此时,有人唤他。
“润玉。”


















自此,红尘劫终了。
我以为我还会再写一些,可是终究红尘一梦,该醒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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