颗颗

【旭润】《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》(三十七)

做个好人不好吗?嘻嘻你猜:

(三十七)


 


 


大殿之外,旭凤和鎏英严阵以待,只等那精鹜开口便要冲进去。旭凤自两千岁起就在战场上磋磨的人,竟紧张的手心冒汗。


大殿之内,众仙鸦雀无声,精鹜率领众长老拉开死谏架势,似是铁骨铮铮;至于众仙,则是神态各异:与鸟族走得近得,皆是面露得色翘首以盼;而润玉一手亲信提拔上来的如太巳仙人,自然是神情焦急脸色煞白;再看那六界水系诸君,因是天帝母族,已是个个咬牙切齿,只等天帝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和鸟族诸人拼个鱼死网破;至于一些中间派的仙人,则是迫不及待要看天帝和鸟族争个高下,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。


整个大殿之上最淡定的人,怕是就要数天帝和月老了——这叔侄两人一个糊里糊涂疯疯癫癫,坐在一边自斟自饮,另一个身处高位冷眼旁观,仿佛事不关己。


“精鹜长老,”天帝慢悠悠地开头,仙压自声音中猛地涨出十倍,“你可是有什么要说?”声调仍是不疾不徐。


“陛下不愿试剑,难道是另有隐情?”精鹜道,不等天帝开口便又疾声道:“今日万仙来朝,六界来贺,贺的是陛下寿辰、祝得是陛下春秋鼎盛!可近日坊间有一传闻,说天帝失德、天道难容!天帝润玉,先有五百年前挑起神魔大战之罪,后有纵容亲弟、为祸世间之失,如今天道降罪,天帝身患散魂顽疾,已是行将就木!”他此话一出,众仙皆是愕然,未曾听闻此事的如水族诸人都是大惊失色,鄱阳、钱塘几位水君差点涌出眼泪来;听说过的仙人也是嘀咕个不停,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见人裸露身体:没什么没见过的,可这般大声的说起还是头一回。


精鹜环视众人,见天帝扔不开口,只是将手搭在案上,手指轻轻地敲击案桌之面,那眉头终是微微皱了起来。他心中得意,这五百年来鸟族费尽心机讨好,也从未见天帝露出过一丝一毫表情,如今似是终于引起了他心中的狂风巨浪,便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。


“精鹜,你放肆!”太巳大声喝道,“天帝之尊,岂容你诋毁?”


卯日星君与天帝不仅是君臣,昔日更是轮流交班的同僚,此时也站起来,怒目圆睁道:“鸟族自天后荼姚被废便一直心怀怨恨,如今竟敢搬弄是非、造谣诋毁,是什么居心?”


雷公自千百年前就是亲鸟族一派,加上他曾奉命亲手对天帝施以雷刑,五百年来一直是战战兢兢,此刻见天帝有难,便也道:“此言差矣,天帝之身关乎六界大计,若天帝身体真如精鹜长老所言,那又如何堪当大任?”电母与他夫妻同心,也站起身道:“若真是谣言,天帝陛下何不一举破除谣言,也叫我等放心?”一时间,殿内众仙沸沸扬扬,有人赞同亦有人反驳,吵得好不热闹。


润玉冷眼旁观,似是在思索什么。只见他眉心微蹙,那如水的双眼间神色沉沉,他不开口斥责,亦不见怒色,众仙摸不透他的路子,渐渐安静下来,只拿眼睛偷觎着他,不敢直视。


过了半晌,旭凤已是有些按捺不住,几欲拔剑冲进殿内将那对兄长无礼之人个个都砍了,却听润玉开口了。


“电母说欲要破除谣言,便要本座以身试剑。”他缓缓地道,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轻,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,被点到名的电母双脚一软,差点倒在夫婿身上,“可本座今日却想问问,这谣言从何而来?精鹜长老拿着一句谣言便敢上云霄殿质问本座,那本座也可捕风捉影,说鸟族有不臣之心,该全族诛杀,长老是否也该以身破谣?长此以往天界杯弓蛇影,人人自危,还有何公道可言!”


精鹜阴森一笑,似是等得就是这一刻,他道:“若无证据,老夫又怎敢拿此等大事来叨扰诸仙?岐黄仙官何在?”随着他一声大喝,岐黄仙官自席中冒了出来,行至大殿中央跪下,低头敛首地道:“小仙在此。”


岐黄仙官照料天帝起居,天帝病症如何瞒得住他?众人屏住呼吸不敢作声。精鹜道:“我问你,你可是负责照料天帝起居,自殿下幼时便忠心耿耿?”


岐黄仙官抬头看了一眼天帝,见天帝面沉如水,一双眼睛黑如夜幕,便又吓得不敢抬头,垂了头道:“正是。”


精鹜又道:“如今众仙作证,你可敢说出实情?”


岐黄仙官发出一声低泣,道:“事关天道,小仙……小仙不敢说谎。”他似是痛苦挣扎之极,连头也不敢抬。旭凤见了冷笑一声道:“此人演技,当真比医术精湛多了。”


原来那岐黄仙官虽声音颤抖,身体却稳稳的,可见都是装的——原来他竟也是鸟族的亲信!这鸟族果然曾经势大,百足不僵。鎏英听了,便也想起那起居注上的记载来:润玉属水喜寒,岐黄仙官却给他喝参汤,喝得他五内俱焚——当时几人只觉得天后阴毒,此刻却忽然想到,若无岐黄仙官配合,这参汤又如何送得到润玉嘴边?


精鹜闭上眼睛感慨道:“罢了,上苍定会感怀你的大义,我且问你,天帝到底患有何种病症?”


岐黄仙官道:“天帝五百年前与魔尊一战消耗极大,正是患上了散魂之症!”


精鹜道:“此症如何?”


“此症引人仙元散逸,初时只是偶尔头疼乏力,过上百年便是常有魂魄离体之险,再过百年,便终有一日神销魂散,变成没有神识的行尸走肉。”


他二人一唱一和,听得场上诸仙一阵哗然。


“你可有证据?”


“此事都被记在仙药馆内起居录上,天帝有心隐瞒,便派了他身边的上元仙子将起居录取走,幸亏小仙多了个心眼,将起居录多备了一份,便在此处。”他说罢从袖中掏出起居录来递与诸仙。


“这……”太巳语塞,斥责道:“好你个岐黄仙官,竟有这般二心!”


岐黄仙官大义凛然:“小仙怎敢!若非天帝失德,贪恋权势,小仙又怎敢背叛仙主!”他说到动情之处沧然泪下,可天帝看着他,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,仿佛与己无关。


众人看着他,鸟族一派有些按捺不住的,已是喜上眉梢,水族诸人想到他龙鱼一脉竟如此命苦,最后一点血脉也要泯灭于此,上了年纪的如黄河河伯更是老泪纵横,至于一些骑墙派,则是左右看看,已有倾向鸟族的意思。


天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冷冷地道:“长老指本座失德,这便是要逼本座退位让贤之意了?不知长老欲要谁来坐这九重天之上的位子?”


诸仙没想到他竟直接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,差点炸了锅。精鹜毫不为所动,朗声道:“陛下明鉴,龙族久居帝位六界八荒无人称异,若我鸟族为一己之私,叫我等为天雷地火稍至神魂共灭!”他这毒誓发得极狠,鎏英却冷笑道:“雷公电母都是他的人,还什么天雷地火。”


在场诸人看得却没她这个外人清楚,一时都被镇住了,天帝听了,却只道:“哦?那长老想必是寻到了我龙族血脉?”


便是此刻!旭凤将手掐成诀,等那孩子一露面便要下令魔族军士冲上去。精鹜也果真没叫他失望,朗声道:“苍天庇佑,天理昭昭,先天帝太微却有一骨血流落在外,已被我等寻到。”


又是一片哗然,有些年纪大的仙人,知道太微这几十万年来的风流债,便只摇头,似是不齿。


润玉道:“这么说,尔等是寻到了本座的弟弟?”


精鹜道:“正是。”说着将手一挥,隐雀便一甩袖子,露出一个被藏着的孩子来,众人一看,那孩子才不过几百岁的年纪,样貌十分稚嫩,穿着一身金色的衣衫,脑后扎了个小辫子,神色懵懂,见到这么多人,却有些害怕的样子,但他环视一周,忽然将目光落到了天帝身上,眼珠子便不动了。


这怕是兄弟之间血脉感应了。众人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和天帝五分相似,不由都拿眼去看天帝,想知道他如何应对:昔日火神和他一起长大,他都下得去手革去神籍取他性命,如今这个小小儿童不仅是先天帝行为不端的证据,更是他帝位的威胁,不知天帝要如何对待?


天帝平静地道:“哦?我倒不知此事——不知这孩子的母亲何在?”


“他母亲乃是鸟族一名普通侍女,从前跟在天后身边侍奉,先天帝六百年前偶然醉酒要了她,天后宽厚,她便被送回鸟族,怀胎生下一枚龙蛋。”精鹜道,“可惜她福薄,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,未曾来得及孵化龙蛋,我等只得日夜看护百年之久,才让他破壳出世。”


润玉点点头,道:“所以他的母神是一只鸟,父神是一条龙,是这样不是?”众人见他竟是言语之间要承认这孩子正是天家骨血,都是一惊。


精鹜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却仍是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


润玉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那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,他便也对上孩子的眼睛,半晌,忽然绽出个温柔的微笑来。这一下笑得在座仙人都是呆住,如那青丘狐少,便少不得又起了色心,心道:这天帝生得这样美,若是躺在我怀里对我笑一下,我怕是也不枉此生了。


旭凤看得亦是心头一紧——那笑容他是认得的,从前夜神下了值,有时便来探望还未成年的弟弟,那时旭凤身量不如他高,润玉便张开手对他温柔一笑,说道,凤儿过来。


天帝温声道:“你过来。”精鹜心头警铃大作,便要伸手去拉,那孩子身形却及灵活,一矮身躲过他的手,当着众人的面蹬蹬蹬穿过大殿,跑上台阶,凑近了天帝,可他一凑近,便忽地现了原形,众人一看,又是倒抽一口凉气。


那哪是什么龙,竟是一条通体金色的蛇。那蛇好歹也有四百岁年纪已比寻常蛇族大得多,缓缓地爬行过去,将头放在天帝膝上,仿佛在讨爱抚的宠物一般。


殿内殿外皆是一片寂静,旭凤同鎏英目瞪口呆,收到的冲击不比诸仙少。只旭凤见了那蛇,却蓦地想起另一条蛇说过的话来。


那时他刚将润玉掳回府上,蛇仙后脚就追了过来,警告道:“此事事关蛇族全族性命,你别不当回事!”


他当时全不在意,以为蛇仙信口胡说,便骂了他一顿。难道说……他脑子乱成一团,有好几种念头在打架,一条看不见的线隐隐将这一切串了起来,可他只是看不真切,瞧不仔细。


又或者因那帝位上的人,他便冷静不下来,根本无法定睛去看,凝神去想。


润玉轻轻摸了摸那金蛇头顶的鳞片,抬眼看了看精鹜——几个鸟族长老片刻前还是志得意满,此刻都瞠目结舌、脸色灰白。


天帝笑道:“这孩子分明是条蛇,父为龙母为鸟,怎么生出条蛇来呢?”他摸摸金蛇的脑袋,问道:“难道你还有三个父母不成?”大蛇用鼻尖拱了拱他手,似在撒娇一般。精鹜几人养他百年,竟都不如润玉这跟他初见一面的人,不由都是大惊。且他们几人心知肚明,这一龙一蛇并无血缘关系,于是便更是心惊。这僵持的档口,雷公道:“蛇似龙形,众位搞错了也是正常。”


却有仙人在那孩子刚出现时就探过他真身,彼时当真是一条金龙,此刻却化为大蛇,不由疑窦丛生。旭凤亦是眉头紧锁,鎏英轻声道:“你当时可看清了,真是条龙?”


旭凤道:“我……”他当时虽未细看,但龙尾和蛇尾还能搞错吗?他心知此事恐怕另有隐情,便耐着性子又听下去。


太巳亦是探过孩子真身的人之一,他搞不清润玉的打算,但又不能眼睁睁等人说天帝将小龙化作蛇,只得斥道:“大胆鸟族,竟敢用小蛇冒充真龙!”


精鹜把心一横,胡搅蛮缠:“这孩子是龙非蛇,方才大家怕是都暗自探了!到了陛下身边却化作大蛇,只怕是被施了换身法术!”


润玉仍是含着笑,只眼中却无欢愉,声音里透着森森寒气道:“是吗?是本座施了法术,还是精鹜长老指鹿为马,本座这就与你说个分明。”说着,他朗声道:“上元仙子何在?”


“属下在此!”只听一女声马上答道,上元仙子邝露一身青衫,走上殿来,她身后跟着两人,一个身着漆黑的老妪,一个年轻仙侍,年轻那个被捆仙锁捆得严严实实,破军星君亲自押着走上来。


众人一见这阵势又是一阵议论纷纷,旭凤定睛一看,那老妪不正是谷中看护“小龙”的人吗?可她此刻低眉顺眼走在邝露身旁,而那仙侍……


“咦,”鎏英道,“这……这好像是月下仙人身边的人。”她上次与锦觅拜访月下仙人时,此人还来给她们上过茶。


旭凤和她互相看看,两人都是茫然,他二人都感到一股天罗地网在头顶织就,仿佛自己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,一举一动皆被人安排。


愣神的功夫,邝露已经款款走到了天帝阶下,俯身道:“小仙上元仙子邝露,见过陛下。邝露来迟,陛下恕罪。”


润玉笑道:“好,来得正是时候。便由你说说,究竟是本座施法,还是精鹜等人指鹿为马?”


邝露低头领命,环顾众仙一眼,便指着那老妪道:“众仙请看,此人是鸟族内负责照顾那孩子起居的妇人。”那老妪便将身对着诸人躬了一躬,她一身黑衣,灰白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紧紧的发髻,身材瘦长,走起路来不似老妇,倒像个年轻武夫。


邝露道:“便将你是何人,在鸟族所见何事说与众仙听听。”


那老妇便道:“诸仙有礼,老妇人名叫阿九,母亲是鸟族的一只母鸳鸯,本与同族有婚约,却恋上洞庭水族一只龙鱼,两人有了私情,却为鸟族所不容,便将我母囚禁起来,又派人将我父剔骨剥筋,腾腾尸骨抛于岸上。”众仙听闻鸟族的狠毒,心中都是一凛,想起旧日荼姚的跋扈,不由得都想道:“若是让这鸟族重回九重天,又不知要有多少人被这般对待。”


阿九又道:“我虽长在鸟族,却为陛下效命,五百年前我偶然得知鸟族从蛇族寻来一颗金蛇蛋,这蛇蛋特别,通体金色,鸟族便起了歹心,欲要以蛇充龙,取代陛下。”


隐雀大怒,道:“蛇龙有别,你当诸人都是傻子不成!我等怎会——”


他忽然哑了,发不出声音来,慌忙去看天帝,天帝也只是静静地望着阿九,连手指都没抬一下,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
阿九理也不理,继续道:“蛇龙有别不假,可此子确实生得特别,听闻祖辈曾有一条蛟龙,故而带了金鳞。鸟族狼子野心,便寻了一个秘术来:先天帝也是一条金龙,若用先天帝的骨血之亲的心头血温养这孩子百年,便能给他塑一个金龙的假象!众仙家也不想想,先天帝太微失德身陨已有五百年,这孩子却不到四百岁,龙族在蛋中何须这两三百年?乃是鸟族长老倒行逆施,将他困在蛋里,不塑成金龙假象便不令他破壳的缘故。故而诸仙看时,他便好似生出了龙角、金鳞和龙尾,可假象到底是假象,若他真的显出真身来,便只是一条金蛇而已。”


诸仙听了接啧啧称奇,这禁术一事实在过于惊人,但她说的情理之中,合乎逻辑,便不敢大声质疑。此时,只听一人道:“此等禁术,我确有所耳闻,记载在大荒经被丢弃的一卷当中。”众人看去,正是书仙。他与棋琴画三仙仙阶普普,便坐在稍远的地方,此刻忽然站起来说话,众人都是一惊。书仙是读书人,最重气节,让他说谎比杀了他还难,此事已被信了七七八八。又听一人道:“先天帝身陨,血亲只剩天帝陛下与魔尊旭凤二人,难道此事和魔尊有关?”大家一听,又是一阵惊慌。


不对呀……一直在一旁不敢开口的锦觅忽然想到,不是还有……


坐在一旁的缘机仙子忽然似是明白了什么,冷笑一声道:“这不还有一个?”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到锦觅——身旁的月下老人身上。


邝露道:“不错,正是月下仙人。”她一指那被捆着的仙侍道:“你把方才在狱中与我说的,细细讲来。”


那仙侍抽泣一声,颤抖着在地上跪成一团,口中道:“陛下饶命!陛下饶命!奴婢是一时糊涂被鸟族迷了心窍,奴婢……”


天帝自然不会理她,破军星君在她身后将她后颈提起来,一股灵力按住了她脖子,道:“你再胡言乱语,便丢回牢狱中,与那些妖魔作伴。”


那仙侍吓破了胆,战战兢兢地开口道:“是——是鸟族许了我好处,令我每月取月下老人心头血一碗交给他们的!”


——难怪月下老人越来越疯癫,他仙法修为本就平平,又被人每个月抽取心头血两百年,还能活着已是命大了。此时锦觅却想起另一件事来:月老的红绳都是他亲自施法编成的,天帝下了限红令,不让他编那么多红绳,初听到时觉得润玉是在跟月老置气,仔细想来,莫非是天帝有意要让月老节约灵力?可他若早知道此事,又为何由着这些人取月老的血,而不早点拦下?


众人心中怕是亦有一样的想法,缘机仙子心中不忿,可又不敢开口。却忽听一人哈哈大笑起来,竟是月老自己。他笑了一阵,诸人都摸不着头脑,他渐渐把笑收了,眼中哪有疯癫之色?他道:“可笑,可笑啊!你在老夫身边千年,老夫亦待你不薄,百年来你每次来取血,老夫都期盼着你能醒悟过来,忆起你我主仆情谊来。可惜你一心信了鸟族的好处,竟一次也不曾犹豫!”他说着起身拱手道:“若非我这侄儿要老夫忍耐,老夫便直接将你敲死了!”他说着环视众仙,朗声道:“尔等这些卑鄙叛徒的龌龊计谋,天帝陛下早就一清二楚!鸟族为祸万年,势力根生错节,连老夫这姻缘符竟都不能幸免,为六界生计、更为还这世间一个公道,老夫便与陛下做了一出戏。这百年间若尔等单凡有一丝悔意,或是你这叛徒稍稍念及你我主仆之情,便不会有今日的自投罗网!”他说得慷慨激昂,脸都红了,哪还有糊涂的迹象,“我等配合陛下等了百年时光,就是为将你等这些不忠不义不孝之徒连根拔起,一网打尽!”


见他神智清明,诸仙都少不得嘀咕,刚才说了用金龙至亲的血温养百年才能塑出假象,如今月老心头血尚在,金龙假象亦存,取得又是哪个至亲的心头血?众人目光便又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帝位之上的人身上,目中带惊,更是有敬。就连左右摇摆的一些人,也少不得暗暗赞叹,天帝这一手,先是卧薪尝胆,后是请君入瓮,最可贵的是他贵为天帝要成大事,有些小节本可不用计较,就譬如月老这自他登基以来就没给过好脸的叔父他都一并照顾到了,还以自身心头血替之——都说世间之事两难全,帝王之心难容寻常慈悲,可他心机如此深沉,竟能叫他面面俱到,忠孝气节一样不落!诸人看看他膝头那乖巧的大蛇,便终于明白了为何那孩子会和天帝如此亲近——心头之血温养百年,他虽未见过天帝,却已经把天帝当成了世上最亲近之人。


上到老迈叔父,下到无辜稚子,竟都被他收在羽翼之下,保护得滴水不漏。戴罪之人无一人漏网,营营众生亦不曾做他座下亡魂,无愧天道,亦无愧于心。


诸仙见了这天帝雷霆雨露,皆是心头震撼,个个说不出话来。


殿上静默半晌,青丘狐帝第一个带头道:“陛下高义,我等敬服!”他说着,便跪下身躯去行大礼,由他开头,殿内哗啦啦跪下去一大片,人人口中都道:“陛下高义,我等敬服!”


殿外的鎏英和旭凤已是惊得不知作何反应,尤其是旭凤,他这许多年来,总以为自己是看透了兄长的心机城府的,知他心思深重,却总还想着自己仍有能为他做的事,能护他所不及。人间六年,他更是以保护者自居,时时刻刻都哄着润玉,以为自己终于是能将兄长置于身后,做兄长的保护伞了,谁知这一桩桩一件件,竟原就是润玉设计好的,纵是他灵识被封,一切仍按照他计算好的在行进,分毫不差。


旭凤心头跳得极重,每一下都似要跳出胸膛来。他这一刻真是怕极了润玉,可也爱极了润玉。他本是痛恨润玉算计人心,可这般的算计早已超出了寻常的范畴,帝位之上的润玉雷霆手腕却又带着柔软心肠,叫他无法不去倾心慕之。


只怕这也是他此生中距离润玉最远的时刻。


那殿内诸仙叩拜,只剩天帝、锦觅、月老与鸟族诸人还站着。精鹜心知大势已去,却还想要破釜沉舟,大声道:“纵你算计如此,可仍是药石罔顾!天帝之位怎可由这等人坐?”


润玉拍了拍那蛇的身子,原本趴在他膝头的金蛇便重新化为孩子,乖巧的躲到一边,他微微一笑,说道:“长老说我病了,本座却说自己没病,众卿说说,本座到底是病了,还是没病?”


东海海王站出来大声道:“陛下身怀天道,自然是春秋正盛、安泰无虞!”


说罢,水族诸人便领头道:“陛下春秋正盛,安泰无虞!”一时间,其余诸仙便也跟着糊里糊涂的高声道:“春秋正盛,安泰无虞!”


只那雷公电母、并鸟族长老几人,心知此番是最后的挣扎了,互使个眼色,几人竟忽然发难,天雷道道夹着仙火,带着滚滚杀气朝润玉劈来,旭凤大急,喊道:“兄长!”鎏英要去拉他,却只摸到一片衣角。


旭凤冲进殿内,正要施救,却见润玉如疾风般抄起那锦盒中的凶剑,将剑一挥!登时便是水灵蓝光大盛,自他身周升起结界,将他护在其后,那凶剑光华流转,强大的应龙之力附在剑上,哪有丁点凶剑的模样?天雷仙火砸在结界之上,引发一阵灵力的激荡,殿上修为稍差的,便登时耳鼻流血不省人事,却只有旭凤站在那一片混乱中,定定地看着那自润玉身遭升起的灵力。


寻常人看不出来,可他却一望便知,那水灵中夹着丝丝金色的纹路,若羽翼般护持着润玉——正是那寰谛凤翎。


他还将它带在身上!旭凤心头一震,愣在当场不知是喜是悲,鎏英趁机追上来,将他一把拽住,隐去了两人行踪。


只见润玉将凶剑高举,那混沌剑便光芒更胜,他将那剑重重向下一震!那灵力激荡被猛地断开,雷公电母、鸟族长老具是倒在地上,不省人事。


什么散魂之症,什么元神泯灭?诸人眼望着他,只觉天帝威严不容冒犯,登时一个字也再说不出。


鎏英将旭凤拽到一个小角落,两人悄悄藏了,旭凤只痴痴地望着润玉,鎏英也自是叹服。润玉垂眼看着那不省人事的几人,神情仍是似笑非笑、似怒非怒,如今看来,这神情中又带着几分上位者洞晓一切的轻蔑:他是这棋盘上唯一的执子人,可笑这些人竟以为自己是在与他对垒。


润玉轻声道:“文曲星何在?”


文曲星应声道:“小神在此。”


“你执掌天界律法,鸟族谋逆,该当何罪?”


文曲星道:“有违天道,应全族受三万雷刑,神火加身毁去元神,以儆效尤。”


润玉又道:“雷公电母、岐黄仙官包藏祸心,助纣为虐,该当何罪?”


文曲星道:“身为天界臣子,怀有异心,当投入畜生道受九十九世折磨,再流放大荒。”


润玉点了点头,道:“是了,正是如此。”他正要开口下令,却忽听一人道:“且慢!陛下,小仙有一言想奏。”竟是那位未来的洞庭君,天帝的义弟璃儿。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,他竟开口,大家都是奇怪。他如今是个人间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,生得英俊端正,又得天帝亲自栽培,正是应了那句“君子端方”。忽听他开口,大家不免想起昔日洞庭水族之灾来,便觉得这少年怕是又要落井下石,却听他道:“陛下,鸟族虽罪大恶极,却只是这些上位者人心不足之祸。鸟族亦有无辜孩童、老幼妇孺,他们只想安静生活,不想卷进这权力争斗中,他们是最无辜的。陛下可否饶过他们?”


——胆子真大。诸人心中想着,就连那鎏英也忍不住道:“昔日废天后灭他洞庭全族时,可并没有这样的好心。”


旭凤苦涩道:“这番话怎么会是他一个不足千岁的孩子说得出来的?”鎏英一惊,道:“你的意思是,这是天帝授意的?可那又……”


“非是妇人之仁。”旭凤苦笑道,他虽看得清明,可这一桩桩一件件,若是让他来亲自操刀,是断没有这样的心性和坚忍的,他与润玉之间,果然润玉从来都是更适合做天帝的那一个,“璃儿今日求天帝放了这鸟族幼小,天帝没有不允的道理,但这罪魁祸首不可放过,牵牵连连便能将那族内有不臣之心的成年鸟族皆拔除了,到时留下的就只有一心臣服者和幼小儿童。你看百年千年之后,谁还会记得鸟族也曾是天后母族,也曾只手遮天?他们只会世世代代记得,是洞庭水君这个水族求情,是天帝陛下应允,他们才有了条活路。鸟族昔日欺凌水族,他便要鸟族世世代代承水族的情、受水族的恩,从此以后对洞庭湖君感恩戴德——杀人诛心,报复一族最好的办法不是将其连根拔了,而是让他们雄心尽失、认仇人为恩人……比起合族身死魂灭,可要厉害多了。”


他叹了口气。


“对那洞庭灭族之仇,兄长心里——到底是恨的。”


那么对他这昔日的仇人之子,又要如何呢?鎏英望着旭凤,眼泪不由得淌了下来。


“旭凤,你可别犯傻。”她轻声道,心知旭凤早就有心殉情,天帝如今的雷霆手腕,怕是不可能再与旭凤再续前缘了,旭凤如今能在此处,全是靠想着能为润玉做些事情,才吊着自己的命。可如今看来,天帝并不需要这个弟弟的回护。


那么,旭凤他……


她拽住那凤凰,心中凄惶。


 


 


*是不是跟大家设想的不一样呀?


*润玉的手段还没完呢,下章继续


*无奖竞猜:亲爱的小朋友们,前文伏笔你能找到几个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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